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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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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3章

驚叫和雜亂的腳步聲,炸響在才剛破曉的青天之下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不知道啊。”

“去看看。”

住在同一間通鋪的太監三三兩兩起身,有幾個剛交了值回來的,也跟著穿衣紮上腰帶就往屋外跑。

側身躺在角落的謝鶩行緩緩開睜眼,聽著身後的動靜,始終平靜的雙眼裏浮了些若明若昧的笑。

“唉,醒醒。”

後腰被踢了一腳,謝鶩行撐著床板坐起,又輕咳了幾聲,看上去仍是十分虛弱。

仲七皺眉將謝鶩行上下打量了一遍,眼裏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。

他們是仲月一同進宮的太監,新進宮的太監都是沒有名字的,只用字數排了序,需等將來指派到各宮,得主子賜名。

仲五運氣好,一來就入了劉公公的眼,偏他還不識相,給擡舉不要。

仲七在心裏啐了口,活該。

又指著謝鶩行說:“沒死就趕緊起來。”

謝鶩行沒有多餘的言語,默默跟著往外走。

走出屋外,仲七伸手抓住了一個匆匆從面前跑過的太監,問:“出什麽事了。”

面前的人一臉驚懼,哆哆嗦嗦的指著東邊徐福海的屋子,“徐公公死了。”

仲七聞言一楞,等反應過來,才緊著又問:“怎麽會死了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我去推門,進去就看到徐公公趴在那裏。”被他抓著的太監也說不清楚,掙脫手臂,跑出去找人。

謝鶩行隨著一行人來到徐福海房中,徐福海整個人面朝下,臉埋在枕子裏,垂在床邊的手已經僵硬,就好像是睡夢中自己把自己給活活悶死了。

這死的實在是太過詭異,圍在門口的人全都不敢走進,各個神情忐忑。

謝鶩行在人群外事不關己地看著。

劉公公來得很快,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內侍揮開人群,“都讓開。”

徐福海的屍體被一把翻過來,內侍檢查了一番躬身走回到劉公公面前稟報,“回公公,沒發現有傷痕。”

“沒有傷痕?還真是悶死的?”劉公公哼笑了聲,“那就擡下去吧。”

仲七見劉公公只是這麽草草看一眼,就算了事,忍住不開口,“公公,這其中會否有蹊蹺?”

“哦?”劉總管朝他看來,“那你是懷疑有人謀殺?”

仲七低下頭,“奴才只是奇怪,怎麽會有人自己把自己悶死。”

劉總管不耐煩的甩了把手裏握著的珠串,“那你可有見著可疑的人?亦或者聽到什麽聲響?”

若說可疑……仲七第一個想到謝騖行,只有他被徐公公帶著人狠狠毆打了一頓,可他傷重的連走路都費勁,要說他這樣能把徐公公悶死,誰都不能信。

至於聲響,他也沒有聽見,仲七答不上來,悻悻低下頭。

“你們呢?”劉公公掐著尖細的嗓子,轉過那張擦的極白,陰氣到怪異的臉,環看過屋子其他人。

眾人面面相視,誰都沒有聽到有什麽異常的動靜,於是都搖頭。

“廢物。”

劉公公冷笑了聲,不知是在罵他們,還是罵徐福海。

不過是一個管事太監,死了就死了,就是累得他還要來收爛攤子。

“裹了帶走。”劉公公吩咐完率先走出了屋子。

*

霧玥這一覺睡得沈,醒來已經是日上三桿。

蘭嬤嬤不在宮中,霧玥自己起身更衣,見時辰也不早了,就去到宮門口拿例食。

她頂著日頭等了一會兒,才看到兩個宮女不緊不慢的走來。

兩人皆是坦然的模樣,絲毫不見有做錯事的忐忑,將食籃遞到霧玥手裏,草草朝她屈了屈膝,便頭也不回的離開。

霧玥早已習慣了如此,提著食籃往裏走,身後兩人竊竊的說話聲卻傳到了她耳中。

“當真死了?”

“這還能有假,就這麽在睡夢中死了,已經裹了席擡走了。”

隨著走遠,霧玥也聽不清她們後面說了什麽。

死了,誰死了?

霧玥怔然。

呼吸不由得重了起來,情緒也變得有些沈甸甸。

她慢慢垂下眼睫,還是沒有熬過去嗎……

霧玥懷著心事往西面門窗緊閉的屋子走去,等走到廊下才搖搖頭,驅散思緒推門。

“雲娘娘。”

打開屋門,裏頭光線昏暗,布置也遠比霧玥的住處要簡陋上許多,空蕩蕩的,除了一張床,一對桌椅,一座梳妝桌以外,就只在臨窗處擺了張藤椅。

藤椅上躺著一人,披散著發,過分纖弱的身形在裙衫的勾勒下顯得不真實。

“誰來了?”

聲音柔婉輕緩。

霧玥走過去,站在藤椅前,“雲娘娘,是我。”

雲兮柔慢悠悠的擡起眼簾,枯槁般的面容沒有一點血色,偏偏上了很濃的妝面,唇更是塗的紅艷非常,顯得十分不和諧。

“是小霧玥來了啊。”

雲兮柔指指一旁的凳子,“坐著吧。”

霧玥笑笑,把手裏的飯菜放下,“我來給雲娘娘送飯。”

雲兮柔好像才看到她手裏的東西,“怎麽是你來送。”

她朝門口瞥眼的同時,哼了一聲,“是不是那幾個婢子又偷懶,回頭看本宮不教訓她們。”

雲兮柔輕嘆過後,又對著霧玥彎出笑,“還是小霧玥乖,不枉費本宮疼你。”

她擡手指向梳妝臺,“那兒有一對皇上新賜給本宮的瑪瑙鐲子,你拿去戴,你皮膚細,戴著必定好看。”

霧玥看向空無一物的梳妝臺,知道雲娘娘又不清醒了。

她記憶中雲娘娘也不是一開始就如此,那時她剛被貶到長寒宮,成日裏不是哭鬧就是摔砸東西,之後意外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,才重新振作起來,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恢覆分位,可沒成想孩子沒保住,重創之下,人就變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。

“雲娘娘對霧玥真好。”霧玥配合著道謝,又扶著雲兮柔起身去用飯。

雲兮柔看見桌上的吃食就將筷子一拍,“這樣的東西也敢拿來本宮,那些個賤婢當真是越發膽大包天。”

霧玥跟著連連點頭,語氣認真,“就是,得教訓她們,回頭我就去。”

聽霧玥這樣說,雲兮柔才算消了氣,側目看著她氣呼呼鼓起得臉蛋兒,擡指輕戳了一把,笑起來。

霧玥哄好了雲兮柔,結果自己卻沒有胃口,隨便吃了一些就尋了借口離開。

她漫無目地走著,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昨夜遇見那小太監的假山林。

霧玥站在空無一人的假山前,輕輕嘆氣,“你怎得命那麽不好。”

輕軟的嗓音可見的迷著些悶堵。

“不過我答應了給你燒紙錢,不會食言的。”

霧玥認真說著話,也沒註意到不遠處,她以為已經死去的小太監正靜靜看著自己。

涼薄的瞳眸凝著她嬌纖的身影。

謝鶩行將霧玥的自言自語聽了個七七八八,自己在她口中怕是已經不知死了幾回了,光是他聽見的就兩次。

是真想他死。

“還不都緊著跟上,去遲了,少不了你們的好果子吃。”一路走在前頭的內侍監停下步伐,厲聲催促。

霧玥聽見聲音擡頭,就見一行太監走了過去。

跟在最後頭的那人,身形瘦長,白凈好看的側臉,低垂的眉眼一如既往的讓人看不見神色,嘴角還印著沒有結好的傷口。

不是說死了嗎?

霧玥揉了揉眼睛,確定就是他。

“咦?”

勾翹的尾音滿是不可置信,像一汪清池裏濺出的水滴,清淩淩的落在謝鶩行耳中。

他難得動了動眼皮。

……

內侍監帶著新進宮的太監去了剛翻新好的秋水殿,不假辭色地吩咐,“這可是要給貴嬪娘娘住得宮殿,每個角落都得打掃仔細了,落著一點灰,饒不了你們。”

眾人逐一去領灑掃的工具,內侍監走到謝鶩行面前,朝積著淤泥的池子擡了擡下巴,“你去把池子裏的泥都挑了。”

周圍人的目光帶著幸災樂禍,得罪了劉公公能有什麽好下場,以後的日子,只怕有的受磨礪。

謝鶩行面不改色的點頭,拎了挑桶往池子邊去,拖著虛弱的身體,在烈日下一趟趟的來回挑泥。

直到晌午,太監送來了飯食,眾人排隊去領,輪著謝鶩行,打飯的太監將手裏的勺子一丟,“沒有了。”

面對故意的針對,謝鶩行也只是默默忍受。

一個坐在廊下吃著飯的太監趁著沒人註意,朝謝騖行走去。

謝鶩行在他起身的那刻,就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過去,老實質樸的一張臉。

張合,年十九,興田人氏,如今也叫仲九。

謝鶩行回憶著名錄上的寥寥幾字,他記得此人是因為家中窮苦,才入得宮。

“仲五,你拿著。”仲九想將自己沒吃的油餅塞給他。

他年長仲五幾歲,家中也有個小弟,見他被如此針對,難免於心不忍。

“不必。”謝鶩行沒有接,“若是被發現了,你也逃不了責罰。”

仲九還想說什麽,見管事看了過來,也只得快步離開。

轉身時看他的那一眼,像是再看一個可憐蟲。

謝鶩行清淺的嗤了聲。

人在苦難的時候,總是願意看看比自己更可憐的,似乎這樣也就覺得甜了。

他想起狼狽跌坐在地的少女,怯生生的小臉,以及懸著淚珠的一雙眼兒。

誰說不是呢。

*

霧玥坐在無人的游廊下,柔風掠著她鬢邊的發絲,一雙水眸微瞇,愜意自在。

在搞清楚死的是徐福海,而並非是那小太監後,她說不上為什麽,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。

光是在這吹風賞景,都覺得甚是好。

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嚕了一聲,霧玥擡手捂住空癟癟的肚子,方才沒胃口,這會兒卻是餓了。

習慣性的袖中拿出油紙包,拿出裏面的饅頭,用兩只手捧著小口吃了起來。

全然沒有發覺,一道瘦長的形影在無聲欺來。

陰暗取代了光芒,自一側悄然投到霧玥身上,沿著她裙擺,爬到腰身,再到纖弱的肩,直至將她整個人都籠罩。

看似要將其一起拉入泥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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